缱绻

梅林回到教会城见教皇，那个日渐苍老的男人依旧被包裹在华丽辉煌的城堡里，与梅林第一次见到他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又让梅林觉得恍若隔世。

“我的孩子，到这里来。”教皇一如当初慈祥而不失威严，梅林恭顺的向前两步，聆听教诲，“在卡梅洛特的内乱中，你秉承着神的教诲，传播福音，很好的履行了职责。我为你骄傲，孩子。”

“这是我的职责。”梅林握住胸前垂挂的十字架，声音低沉温柔。

教皇满意的点头，有人将卷轴送上。

“我的孩子，请向我带去对亚瑟王的祝福，愿主保佑国王身体常健，卡梅洛特长盛久安。”

“感谢您，愿主保佑您的身体安康。”

梅林并未在教会城停留过久。马车驶出城门时他转头回望，那座巨大的，辉煌的，凝汇着无数人信念的城堡，沐浴在夕阳中，如一位迟暮的老人，只让人觉得庄严美丽，没人会去想它的内部是否被白蚁蛀噬。

梅林打开卷轴，掉出一个信封，上面印着教皇的纹章，张牙舞爪如那只没入莫嘉娜胸口的剑。

他靠着软垫，恍惚间看见莫嘉娜的笑靥，致美又致毒。心想，终于还是这样。

亚瑟面色阴沉，浏览着卷轴一言不发，梅林注视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教皇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卡梅洛特刚经内乱，除非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否则根本不可能满足教皇的要求。

“这是不可能的任务，除非把整个卡梅洛特都到送到教皇面前，不然不可能凑出这么多。”亚瑟把卷轴放到一边，食中二指揉着眉心，不无苦恼。梅林起身，指尖在亚瑟头上按压，亚瑟顺势靠着梅林稍事休息。

梅林知道这对亚瑟来说是多大的困扰，没有教会的支持不可能成立一个国家，但除了损害国家又没有办法获取教会的支持。

而梅林就是那个带来噩耗的人，这让他不知所措。

亚瑟拉住梅林的手，梅林被拉坐在王座另一侧，亚瑟笑的很是讨打：“梅林你实在太瘦了，真不知道你这样可怎么穿上王后礼服。”“说的好像你不需要修理身材似的。”梅林可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伸了手在亚瑟腰上掐一把。亚瑟不轻不重的捏梅林的脸作为回击，梅林觉得有些痒，笑着躲闪，亚瑟扣住梅林后颈亲吻他。

蜻蜓点水，平静湖面荡开湖面圈圈涟漪，经久不息。

亚瑟并不打算答应教皇的要求，教皇也没有什么表示，事情好像就这么被搁置了。亚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梅林却并不这么想。

他整日整日的跪在耶稣像前，拒绝任何人的打扰，每日只进一餐，希望用这种方式接近上帝，请求内心安宁。

仁慈的主啊，请给我以明示吧，我已染上罪孽，不配做您的子民，可是彭德拉根的新王，他有世界上最纯洁的灵魂，他会给卡梅洛特最光辉的未来。

请您明示，我究竟怎样才能保护他不受伤害？保护太阳的光辉不受玷污？

亚瑟知道梅林在想什么，所以他知道他没办法让梅林走出告解室。

这是梅林一个人的战争，亚瑟无权参与其中。

他只能期待梅林能选择他，因为他无力阻止梅林的离去。

梅林并未在告解室呆上多久，第四天梅林就不得不出现，有封信终于被发现了。

莫嘉娜因为伤害了主教受到教会的惩罚，但若是主教自愿呢，若是主教不自量力想要帮助莫嘉娜夺权呢？

不够？

如果莫嘉娜的死改变了主教的计划，主教只好亲自上阵刺杀国王呢？

不，或许不需要亲自，写封信给杀手就好了。

可惜主教没有经验，那封信还没有送出便被搜到，国王看后勃然大怒，教会法庭将带走主教进行审判，却不给予他应有的惩罚。

国王和其他国家的君主都不能容忍这种行为，拥兵要求严惩主教，教会武装与各国联合军队势均力敌。

这时教会多半不会再包庇主教，火刑也好绞刑也罢，君主和教会的平衡就这么被打破，聪明的君主或许就借此拜托教会控制。

梅林相信亚瑟是聪明的，所以才放心的写了那封信，等候它被发现。

门外脚步声渐响，梅林握着推挂胸前的十字架，圆钝的边角经过长年累月时光冲刷日渐圆滑，依旧能把手心扎的钝痛。

这是他十九岁生日那天亚瑟放到他手心的，一个小小的银十字，简单朴素，所有棱角都被仔细磨平。梅林收下半年后才开始佩戴它，也是在那之后，他才从骑士们那里知道这是王子亲自做的。

尊贵的王子缠着城里最好的银匠几个月，报废了好几个未成品才有了这来之不易的一个，而他正挂在年轻主教的纤细脖颈上。

在骑士们爽朗的笑声里，梅林微红着脸一边小声嘟囔着“好几个月才做了这么个东西，王子还真是心灵手巧啊”，一边小心的将挂坠藏进衣领，好像怕这银质的小东西一碰到空气就会升华不见。

但是没人的时候主教还是会偷偷把它提出来，无论是在手心里放着，还是在眼前晃荡，总能看到王子无忧无碌的笑脸，听见他那句略带僵硬的“集市上买的，没花多少钱，收着吧。”这个笨蛋，连句生日快乐也没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厚着脸皮缠银匠几个月的。

主教不知道捏着那个小东西说了多少次笨蛋，也不知道自己多少次笑的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