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

注：隐含锤基

不久后传来好消息，一个强大的邻国终于愿意出手相助。感谢上帝，梅林知道那是他的幼年好友做出的努力，愿上帝保佑他。

有了来自强大邻国的帮助，打败莫嘉娜只是时间问题，亚瑟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梅林却堕入了梦魇的纠缠。

在延绵无止境的梦境中，梅林见到他的母亲，她还是梅林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打扮，那时梅林尚不及她的腰高。在梦中她微笑着向梅林伸出，梅林要拥抱母亲，揽入怀里的却是一具枯骨，又转换成梅林见过的，那些死在战场上的战士，血肉模糊，神色狰狞，咆哮着要梅林偿命。

梅林常常在夜里惊醒，冷汗淋漓，精神大不如前，身体也愈来愈弱。亚瑟索性搬到梅林的帐篷和梅林睡到一起，梅林还是不能逃脱梦魇，亚瑟就直接和梅林睡到一张床上，抱着梅林让他安心。

这可苦了圆桌骑士们，身为骑士保家卫国的同时，还要小心翼翼的不让别人发现国王和主教的帐篷相隔不过一箭的距离，还得提前做好为什么国王不在他自己的帐篷里的解释。幸好国王总能在太阳升起前放开怀里熟睡的情人，冒着寒露回到自己该呆的地方，让骑士们的腹稿无处可用。

梅林每晚从梦中挣扎醒来，看着身侧这个男人英挺的轮廓，都会由衷的感谢上帝，感谢上帝将天使降临到他身边，让他干枯无趣的灵魂因这阳光而焕发光彩。

梅林知道梦魇来自何方，却不知道何时终结。或许在战事停歇的那一天，尘埃落定，一切都将过去。那时他还不知道有些事是永远都不会过去的，它们会纠缠着不肯离去。直到死神来临，带走负罪累累的灵魂，升入天堂或堕入地狱。

最终莫嘉娜和亚瑟还是直面相遇了，梅林本应留在营地，但他没有。

当然，主教和国王可不是上下级关系，就算是情人，国王也不能命令主教乖乖呆着。

梅林穿还是一年之前的衣袍，一年的颠沛流离让他本就不强健的身体更加消瘦，衣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迎风飞舞仿佛要将他裹挟飞走。

莫嘉娜还是像以前一样美丽，仿佛仇恨和战争也同情她的愤怒，不忍心多留伤痕。

她冷冷地笑：“尊敬的主教，战场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还是回去躲在书房里写写信对你的教皇诉说虔诚吧！”

“公主！你的双眼已经被仇恨蒙蔽！你看这浸透鲜血的土地！无辜的将士用他们英勇的灵魂浇灌的和平之花行将枯萎！公主，放下你手中的剑吧！卡梅洛特需要你的英勇，更需要你与国王的珍贵情谊！”梅林驱马向莫嘉娜走去，亚瑟看着他单薄的身躯仿佛随时都将飞走，莫名一阵心慌意乱。

梅林才是天使啊，上帝，我将他从您身边带走，却只让他尝过苦楚，请您让他多停留一会儿吧，我还欠他那么多，我还不曾让他幸福。

莫嘉娜引马踱步拉近她和梅林的距离，语气如同恋人低语般轻柔亲密，唇边那某冷笑始终不曾放下：“我亲爱的主教，是什么让你有勇气在我面前说出‘无辜’这样的字眼？彭德拉根的血液肮脏到令我夜不能寐，又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和你的国王还有过去的情谊？”

梅林默然。

“我最亲爱的主教，你是否还每日祈祷，向上帝倾诉心中所想？你是否会向上帝诉说你的爱恋？你和你那国王能隐瞒多久呢。如果我战胜了，尽可以将你的国王赏赐于你，使你免受如我一般的痛苦。如何？”莫嘉娜嘲讽的绕着梅林缓缓转圈，梅林始终目视前方，一言不发，紧张到脊背僵硬。

莫嘉娜忽而抬手将剑架上梅林脖颈，梅林即刻抬手示意，亚瑟堪堪收回疾行的两步，面色阴沉看着低语二人。

颈上的长剑冰凉，梅林感知莫嘉娜的仇恨之火如海洋深处的坚冰般冰冷，灼烧着这个世界。

莫嘉娜忽而厉声，字字泣血：“你竟还有资格到我面前说教！我与她的事情于天下人何干？为何你们就是不肯放过她！梅林，上帝所说的爱呢？他的宽恕呢？我看到的只有龌龊与肮脏！怎么，你的教会怎么不肯帮助你了？当初就是他们把她缚上十字架，是他们带走了她的生命！撕裂了她的灵魂！如今他们又对你的国王袖手旁观，这回你怎么不再握着十字架亦步亦趋？”

“我很抱歉，莫嘉娜。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如果能换回她的生命，我情愿前往雪原日夜忏悔，用我的余生换取她的平安，哪轮得到你在这里假惺惺？收起你那鳄鱼的眼泪吧，主教大人，你不配提起她纯洁的灵魂。”莫嘉娜眼中是梅林从未见过的尖锐情感，如玫瑰花朵下的硬刺，凝聚着黑夜中最可怕的力量。

莫嘉娜忽而诡异一笑，如暗夜中兀自绽放的玫瑰，美丽却不为所容，等不到黎明便将催败，只好孤注一掷，用黑暗对抗黑暗，用绝望压制绝望。

梅林没有等来想象中的死亡，莫嘉娜的剑并未划破血管，而是刺入了梅林的肩膀。

梅林惊愕落马前一秒只看见莫嘉娜意义不明的笑容，和贯穿她前胸的那支箭——上面绘着教皇的纹章。

梅林再度昏迷，在出手相助的邻国的帐篷里醒来，床边围满了医师，像一场滑稽的追悼会。

亚瑟不在，他需要和这个国家的国王讨论合作事宜。

卡梅洛特百废待兴，邻国阿斯加德的国王并非贪得无厌之人，真正让梅林担忧的是教会。教会并非真正袖手旁观，这才是最可怕的。那支箭可以刺入莫嘉娜的心脏，自然也可以刺入亚瑟的心脏，这是个警告。当然也不止这些，教会的秘密帮助不会是免费的。

莫嘉娜分明是算计好了才对梅林出手，她的仇恨不止针对梅林，更是直指整个教会。她明白自己胜算无几，还是蓄力最后一击，想让梅林看见他的信仰多可笑，她做到了。她的仇恨，愤怒和绝望将伴着留在梅林肩上的伤疤长存于世，这是她对梅林的惩罚，也是她极端的原谅。

梅林是在同好友交谈时讲到这些的。他的幼时好友，阿斯加德教区的洛基主教听到这些，仅仅是极轻的笑了一声，示意明白，不要多说。

洛基比梅林理智得多，他看人更通透，行事也更谨慎，被派往阿斯加德十几年从未出过错，这次强逼国王出兵相助，可能是他能做出最出格的举动了。梅林与洛基平常联系不多，却是最交心的朋友，这也是梅林未料到的。

洛基显然也知道教皇不可能全心信任他一手培养的孩子，被派往各个国家的主教在暗地里还会受到监视，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只给教皇看他想给教皇看的，阿斯加德信奉教皇，阿斯加德永忠教皇，当然必须偶尔犯点小错，满足教皇的心意。

反正这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

梅林毫不怀疑洛基会成为下一任的教皇。他智慧渊博，深得教皇欢心，他象牙质地般的柔嫩皮肤和柔顺美丽如丝绸一般的黑色长发，简直就是为了那件金丝银线制成的美丽衣袍而生。

上帝太偏爱洛基了，梅林经常这么讲，上帝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创造洛基。

洛基则会用他优雅迷人的嗓音同他开玩笑，说他像是森林里迷路的小鹿，春天灵泉旁第一朵百合，纯洁到令人心碎。

当然不是这样，他们都知道刚刚踏出教会城的他们早已死去。

有一场风暴逐渐成形，空气中的水分愈来愈多，只消一场微风送去尘埃，便会降下狂风暴雨洗涤天地。

只是没想到那场风来的这么快